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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村庄写给那个苍蓝色的村庄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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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

远去的村庄写给那个苍蓝色的村庄散文

日渐遥远的村庄,只有回忆在心底缓慢生长,抽穗、拔节的速度几乎完全取决于想念的深度。陷入深处时,回忆是一丛丛繁荣激越的野草,蓬勃而纵情。浅一些时,或是草间晶莹的露珠儿,或是贴着土地低旋的风,它们为了没能成为孕育生长和希望的种子而叹息。想念一个人和想念一段夕阳中的日子,有时是一回事,是相互参差地渗透和浸染,不容割舍。那些日子里的光,现在显得有些苍老了,可是力道仍在。我等着它穿过时间的迷雾,在一切允许折射的地方寻求一条狭窄的/缝隙一般的道路,从一盏灯到一扇等待的朝南的窗子,从一声悠然传来的召唤到另一声随即响起的应答,从一条日日穿流的路,一直走到担心它容颜变老,衰草丛生——那时候,它已经不能承载思念和回忆的重任,成为陌路——像是一滴久久不忍坠落的泪水,找到了允许迸发的出口。

然后,折回来——关于日子,关于光。写过一段文字,对我来说不会有更好的叙述了——现在想来,这些片段已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,而是一幅幅画面,背景是那个年代所特有的陈旧而朴素的光——有着斑斑点点的颗粒状的肌理,所有鲜研的颜色被时间过滤掉了浮色,呈现出本身的厚实而饱满的光影。虽说和本色也有所不同,但是更坚固和持久,一幕一幕,都笼罩在温和而坦荡的光线里,缓缓游移,像是无声的默片,人们用眼睛说话——从心底折射出的温情照耀对方的眼睛——那一束宽容的目光,穿越时间的烟云,仍然注视着曾经关心的人,曾经遇见的感动。一幅一幅,就浸在如水的回忆里,祥和而馥郁。

那篇文字是《年景》。那时,我还有妈妈。遥远的村庄,和可能存在的、维系一个人旅途奔波和满载风霜归来的某个原点也一起远去了。有家不能回或许只是一种充满无奈的痛苦,而无家可回却是更深的迷茫,是更加黯然的一条路,很苦,也很难,有很多尘土静静地漫延和掠过。然而,这一束目光从来没有逃离过家的方向。也只有,方向了。

只好对自己说,人世间的流转都是这样的吧。每个人的旅途中都有一系列层出不穷的偶然,一旦和来路、和归处联系起来,也就顿时完成了一种脉络分明的因果。因果之中,尽是离合。所幸,我在失去之前很早的时间,就懂得了怎样珍惜眼前的所有,那就是把一年当成是仅有的一个月,把一月当成惟一的一天,而把那一天当成了今生。内心的重量和长度如此地不由分说。

【2】

那些沿途的光聚向了一个地方,就是曾经催我上路,又唤我回来的村庄——那是一个暮蓝色的村庄,半空中懒懒的炊烟,荡漾。淡淡的——

我的老家位于北方平原的腹地,第一次听到“腹地”这个词时,立刻就想到了我的村庄。

读小学时,差不多每年暑假都跟着妈妈回老家的。那时,旧式的绿皮火车对我来说意味着田野,奔跑,果园和自由。那趟列车很慢,从早晨要跑到第二天的破晓。我和妈妈在稀薄的曙光里,踏着清冷的石板路,回家。我还记得细碎的脚步声,在整个乡村惟一的大路上变得空旷响亮,那也是我悠长的假期。

到家时炉火正旺,我们就蹲在灶房吃早饭,总会有鸡蛋做出的各式各样的饭菜。八点多,全家一起去墓地给姥姥上坟,那一路,妈妈走得总是特别凄惶。妈妈自出嫁后就远离了她的村庄,姥姥只有两个孩子,她和舅舅在一起生活。一到地里,妈妈就坐在田垅上,放声大哭,一边念叨着分别的.悲苦。妈妈也是家中娇生惯养的花样女儿,那么早离开父母的依傍,自然会有一些说不出的委屈。那时,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,但是心里会说,我一定要更听话,一定要对妈妈更好一点儿,不再让她感到难过。

妈妈太要强了,她从来不会对人诉说遇到的烦恼或郁闷的事儿,总是自己憋在心里。也许只有对着自己的妈妈才能如此任情任性地释放。妈妈的金色年华,都留在她的村庄里了。

妈妈的家在村子里比较富裕,她从没下过地,也不会干什么农活儿。如果她没有嫁给贫穷的爸爸,也许一生会丰衣足食的。那是上一辈的爱情,掷地有声。

真的,我们在日常或书本里读过太多关于爱情的篇章,可是往往对自己身边的却熟视无睹。爸妈的爱情已经全部融进一件棉衣或一顿热饭中了,就像村庄不会刻意展现自己的美丽,只是在清洌的老井,殷实的柴垛,围坐一起的烛火,和贴满花纸的炕头上,显露出生活的本来模样。

妈妈聪慧而勤劳。虽然我非常不愿用这么直白的词语,但是能体现这种品质的事例太多太多了。爸爸常说,如果你妈再多读几年书,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。有时我也想象,当年妈妈走在葱绿的乡间小路上,也会是一道窈窕的风景。难以想象的是爸妈竟是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先驱者。

爸妈都没有说多他们做了怎样的抗争和努力,最后才终于挣脱了村庄的围困,挣脱了门第的束缚,在苍老的天空下,比翼双飞。想到爸妈这一辈子,心里暖暖的,毕竟我也是爱情的结晶,这让我对这个世界又多了几分信任和温情。

【3】

几年前,不知从何而来的村庄情结缠绕着我,还特意去周围的村县小住过几次。当我站在漫无边际的庄稼地,却觉得茫然像荒烟蔓草一般,渐渐弥漫。我不知道要走多久,才能走出村庄的视线。我不知道麦子几月成熟,果树几时采摘,我对这些和村庄密不可分的东西毫无兴趣。我想,如果把我扔回村庄,我都不知道是否能如期存活。那里的风太野了,无处不至,尽显凌厉的个性。呆在陌生的村庄,我对城市的灯红酒绿依然有持久的渴望,那里,无法安顿我奔走的脚步。从此,不敢提“村庄”。

而今,村庄作为一个和妈妈、和从前相关的意象而存在,也是一个少年的长街短梦。我能一遍遍温习的仍是和妈妈一起——坐着绿皮火车,一站站,一村村——漫步的石板路,那是村庄的前奏,也是回家的全部。

而今,我知道我们都是没有村庄的人,所以更谈不上什么背井离乡,周游世界。或者说我们的一生都在周游,城市只是我们寄存行李的地方——越来越多的物件。越积越厚的灰尘。越来越重的脚步。越来越恍惚的行走。越来越浓的茶或咖啡。越来越深的暮色。越来越萧瑟的风景。越来越急迫的寻找。越来越空无的等待。越来越强烈的思念。越来越远的离散……直到我们都成为苍凉大地上的两个点,遥遥相望,却也永远有着无法触及的距离。村庄,远比一个家更大,也更远。那是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,生老病死如此干脆而了然。现今,却是一个顿点,此时此地,飞鸟踟蹰。

于我而言,村庄只是一个寄予回忆的地方,是未曾发生的回忆,未曾展开的流连,未曾开始的结束,是起笔和落笔的那一个顿挫,再无下文。或许,任何一个人无意记录下来的任何一件事,都是提早写下的回忆录,只言片句,细枝末节,乃至穷途末路——甚至忘记了当初的因由和之后的了结,都将是这一生永无回返的单行道,冲淡的和浓郁的,一杯茶里的回忆,虽短犹长。墨痕断处是江河万古流,烟云归处就是坐看云起,静等花落的又一村了。

回忆和想念是从一个源头出发的两条河流,前者流经我的旅途,越来越多的故事和对话诉诸笔墨,成为一页又一页看似零散,实则贯通的文字。而后者自始至终保持沉默,大地无语,流水亦无言。文字,有时是一道闸口,开启它可以尽情宣泄,那些微小的波澜读来都很是壮阔。有时候却是一道屏障,它隔阻了那些言之确凿的故事,而让所有游移不定,瞬息万变的丝缕肆意通行,碎碎地念及。

【4】

写了,也就放下了吗?那么放下,也就轻了。生命中有些重量是不忍舍弃的,即使负重前行,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得以持续终生的珍藏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,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
回忆的轻或重,想念的深或浅,由此引发了诉说和倾听。说者欲说无凭,听者浑然无告,好像是这两条河流偶然交汇的一个港口,之后依然各自前行。但是那些水面的浪花和水底的沉沙却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了。

可是,我还是由衷地感激书写,或文字,这是第二个所幸。总听人说,沉浸往事是老年的象征,或者说回忆是通向老年的标志。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。这些,我都承认,可是这其中的好或不好都应该由自己决定,比如去留,比如取舍,比如就此靠航还是借机扬帆。却也顾不得这些说法了,不管是闸口也好,屏障也罢,总归是一道可以隆起的“风景”,是平铺直叙的一路上值得、也难得让人回望的地方。

尽管还不是村庄,也是路过的重要一站吧。感激文字,是因为许多时候我发现,许多逐渐淡忘的旧事可以通过文字得以浮现、闪亮,如若没有文字这条途径,那些原本有着温度和质地的往日肯定会一往无前地奔流到海了。听起来倒是壮怀激烈的,其间协同、暗涌的、不舍和不甘,也就永无相见之日了。孰轻孰重,自有分明。

【5】

那种陈旧而朴素的光,正在眼前闪烁,算是回应——即使是经过阳光和大树共同筛选下的仅有的和所有的。我知道越过那一道垭口会有更透彻的光和更酣畅淋漓的风雨,那是想念之中和回忆之后,最后的抵达。日渐远去的村庄,并不在身后,而是眼前。文字只是其中一条小路,过去的许多日子之所以宛如天堂,或许仅仅因为那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地方,只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可以伴随我们,等到风景都看透,前方依然是细水长流的想念,和开满花朵的村庄。

所谓原乡,却原来是不用找寻的,它深埋在个人的内心里,在月色清朗,风轻云淡的夜晚,和种子一同苏醒,那些星星点点的想念就是雨露,丝丝缕缕的回忆就是光,于是,只顾匆忙前行的这一路,点燃了像繁星一样的烛火,在群山之间,在河流之间,回荡着光的声音——是时钟的嘀嗒,也是光阴砰砰的心跳声,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愈发嘹亮。是一个人面对内心的对话,在烛光掩映之下愈发绵长。在那一束横亘旷野的光里,有淡若轻风的微笑,有细细碎碎的叮咛,也有无需语言和文字就能畅行无阻的回声,是一盏灯和无数盏灯之间的凝望,是一段路和所有路之间的贯通,不曾拥有的村庄却在全心全意拥抱着逆风飞扬的游子。

有光,就会有阴影,如果连这样的光都不能温热那些独自消磨的寒夜,那么就留守在阴影之中吧,就像假如你已经开始认同/并接受虚无,不如纵身虚无的中心,没有丝毫的逃避,也没有躲闪和迟疑。也许只要在那时才能懂得,你的所有是多么真实,而且不单单是曾经。

不曾被人牵挂的村庄也会老的,和没有人烟的家一样。想念不是一阵风,过去了就过去了,也不是一群寒来暑往迁徙的飞鸟,尽管它们南来北往也是为了一份古老的承诺。

想念是一棵深深根植的大树,春来,它点染了枝条,舒展了蛰伏一冬的欢欣。秋尽,它依依不舍地送走最后一片落叶,在尘沙深埋的根系里,还有许多留待萌发的、回忆的种子,静等来年的春天,青春做伴好还乡。

那棵大树一直的、一直守在村口,时光过后,尽显苍翠。所有青葱的颜色被季节过滤掉闪亮的浮色,在沉潜之中尚有让人感动的生命之美。

所谓还乡,就是回归那一个呈现真实和本色的地方——写到这儿,望向窗外,夜色正迅猛地向山后涌去,仿佛退潮,空出一半儿苍蓝的天空,渐渐漫过水一般的黎明。

山下,寸草春晖两迷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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